我的先生说我洗一顿饭的餐具唱八首歌,这是事实,因为哪一首也没唱到头。女儿更厉害,说我洗一个碗要唱八首歌,这是夸张,是玩笑,是夸张的玩笑。
夸张也好,玩笑也罢,我确实喜欢唱歌。心情不爽的时候,心情快乐的时候,忙的时候,累的时候,总喜欢哼哼歌儿。你想啊,一个盲人,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没有色彩、没有风景……总之是别人能用视觉感知的东西,我们都无法感知,围着生活忙忙碌碌,若再遇上不痛快的事情,那还不苦死啦、闷死啦!如果经常唱唱歌儿,心情就不一样了,一颗心随着歌曲的意境飞起来,自然的、人文的,凡世间所有都能在心中呈现、拓展、升华,也就是说,歌曲能让我们感知世间的美好,生活的美好,心胸随之开阔、开朗,那点不痛快就去它的吧!再说了,不管你是痛快还是痛苦,地球该怎么转还是怎么转,时光该怎么流逝还是怎么流逝,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倒不如用积极乐观的态度接受盲残的现实,走出失明的阴影。其实,盲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除了眼睛不好,大脑和其他的器官都很正常,能做的事情很多,关键是要能想得开,要有生活的热情。我是用歌儿陪伴自己去做力所能及的事,一年又一年,倒也充实。
几年前认识了一位网友,她是一个主任医师,还有一副好歌喉。我们都是半路失明的,又有相同的爱好,就成了好朋友。有时我主动唱歌给她听,抛砖是为了引玉。那时我刚学电脑,还没有搜集伴奏带,是对着话筒干唱,有一天竟然扯着嗓子唱了《山路十八弯》。唱完后,她说:“我给你录音了,放给你听。”我的妈呀!这一听可吓坏了,不仅鬼叫狼嚎,而且有的地方节拍也不对,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真是应了那句成语——“班门弄斧”。我还有两位好友,都懂得一点声乐知识,她们告诉我,唱歌要做到字正腔圆,要把嗓子打开,要让气息畅通……,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唱好一首歌绝不是张口就来那么简单的事。
在好友的帮助下,我安装了创新声卡,小康录音机,还搜集了一些伴奏带,从二零一零年秋天起,忙里偷闲,学起了唱歌。听原唱,跟着伴奏带唱,录音,听录音;再听原唱,再跟着伴奏带唱,再录音,再听录音……,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感觉到唱得有点象那么回事了,就唱给那几位好友听,请她们挑毛病。我并没有台上一分钟的奢望,却有台下十年功的劲头,总想唱好一点,表达出歌曲所包涵的意境。
去年下半年马鞍山市残联成立了“马鞍山市残疾人艺术团”,我是成员。今年一月份,在市文化广场马鞍山市残疾人艺术团举办了一场“迎新春”文艺演出,这是艺术团成立后的首场演出,残联和艺术团的领导都很重视。我的节目是独唱,歌曲由自己选择。我在电脑上打开《伴奏带》文件夹,光标在一个个歌名上切过,会唱的不少,有把握唱好的却找不到,最后,光标停在《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三十年前,我在天山脚下的军营里休探亲假时,观看过艺术家德德玛的演出,那是文艺团体慰问子弟兵,她演唱的就是这首歌。她的歌声,她的演唱风格,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美好印象,此后的岁月里,只要电视上播放德德玛老师演唱这首歌,我就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专注地聆听。特别是在她中风偏瘫之后重新站到舞台上再次演唱它,从那深情的歌声中,我听到了一个老艺术家对于生活的热爱,对于家乡的热爱;听到了一个老艺术家坚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和敬业精神。我在欣赏艺术的同时接受精神的滋养。使用电脑后,我保存了德德玛老师这首歌的原唱和伴奏,记不清听过多少回原唱,又跟着伴奏唱过多少回,我喜爱这首歌,好!第一次上台,就唱它!
演出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如春天般温暖,寒冬腊月这么好的天气真是少有,大家都很兴奋,说老天爷这样惠顾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陪护告诉我广场上有很多观众,我的情绪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艺术团的同伴们,有的在各类文艺比赛中获过奖,有的曾多次参加过文艺演出,都有一些经历和经验,而我什么也没有,如同白丁。快到我上台的时候,心跳得突突的,我使劲咽口水,想把乱跳的心咽下去,把紧张的情绪咽下去,待到站在台上,连咽口水都忘了。“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开口唱起来,害怕也顾不上啦。我觉得声音传得很高、很远,仿佛回到了大草原。在新疆的时候,军营附近有一个山口,出山口就是一片大草原,我在草原上跑过、跳过、叫过、唱过。“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湾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牧羊姑娘扬着鞭儿,随羊群悠然而行,时不时高亢地喊一嗓子,或是婉转地唱几句,声音高远又悠扬。草原就是这样的景象,就是这么美啊!我沉浸在这幅美丽的画卷中,沉浸在歌曲的意境里,周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了。唱完了,我对着观众深鞠一躬,这时候听觉才起作用,才听到一片掌声。我又鞠了一躬,转身向后台走去,主持人叫住我,说:“何阿姨,请留步,我想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学过声乐专业吗?”“很抱歉,没有,我只是喜欢唱歌。”我答道。“第二个问题是,你曾经参加过演出吗?”“没有,这是第一次。”我的声音刚落,台下又是一片掌声,更为热烈和持久,我再次深深一躬,以致深深谢意!
当我走下舞台的时候,艺术团王团长立刻握住我的手说:“唱得好,唱得好!很成功,祝贺你!”“谢谢,谢谢!”我道谢,心又突突直跳,脸也有点发烧,这一回不是害怕和紧张,是兴奋。
在回家的车上,我静静地回忆表演过程,今天可算体验了台上一分钟,就是太紧张,没等反应过来就过去了,象是做了一个梦。不过,还会有机会的,因为艺术团还会带领我们去追梦!说到梦,不由地想起我的文学梦——失明之初,曾想过告别书本和文字,象目不识丁的主妇那样,在琐碎的家务中安度时光,但是做不到!我抑制不住渴望读书的心情和对文学的热爱!于是,又自学盲文,又练习写作,想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内心世界。那时还没有电脑,更没有盲用软件,每一篇文章都是靠心手合一,聚精会神,一个字一个字地摸出来的,这种艰辛至今依然刻骨铭心!为什么要去吃这份苦呢?是因为我热爱生活,要挑战厄运,要残而不废,要紧跟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要圆一个文学梦!二零零七年初,在马鞍山市文联的年会上,文联主席把马鞍山市作家协会会员证放到了我的手心里,手捧证书,心中荡漾的是圆梦的喜悦和成就感!
那么,如今的唱歌梦又为了什么呢?若是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想用市残联理事长在“马鞍山市艺术团”成立大会上说的一段话来作为回答——“我们热爱生活,热爱艺术。我们以艺术的形式融于时代,融于社会。我们和健全人一样,不仅是美好生活的建设者,更是美好生活的讴歌者!”这些话就是我的心声,我如今的梦想!我对自己说——唱吧、唱吧,唱出家之爱,唱出国之爱!让歌声放飞心中的梦想,梦想中有五彩的世界,有永远年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