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令我有机会正视自己的视障,”坦韦尔·布什如是说,“每当你带上自己的导盲犬外出拍照之际,总会感到人们目光中的丝丝审视,不过,利用你的相机回视对方,从而信心满满地掌控全局,不失为是一种好方法。摄影令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自由的人生。”
近日,红石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有趣的新书,名叫《盲人摄影师》,本书的主人公就是布什等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视障摄影师。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各有不同,从舞台艺术摄影到纪录片摄像和人物摄影应有尽有,与书中的许多摄影师一样,布什目前并非全盲,而是患上了一种名为视网膜色素变性的进行性眼病,这种疾病会令她丧失全部的周围视觉,最终双目失明。“我曾经是一位电影制片人,总是服从着导演和摄影师的调度,”她表示,“因此,能够通过摄影的方式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令人万分激动,就我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创新与突破。”
通过一个名为“穿越视觉,用心看世界”(PicturesRead more For sight people)的项目,我们可以了解到视障摄影师的工作状态。视障摄影师这一理念的产生是对传统认知的挑战,以往,我们认为,无论从主题和风格,还是从用光与构图的角度出发,摄影都是一种纯视觉的艺术形式。英国摄影家马丁·帕尔将这本书称为“一种启示”,他指出,视障摄影师“也能够用相机捕捉他们对身边世界的感受,展现物体间的关系,他们所使用的方法与明眼的摄影师同样优雅,同样令人充满兴趣”。
正如斯洛文尼亚哲学家Evgen Bav?ar在其非同寻常的梦境系列作品中所说的那样,这种对于世界的感觉可能是一首视觉的诗篇,同样,这种感受也可能是创作者对于生活的细致观察,就如同安娜·玛利亚·费尔南德斯在其亲密的一撇中所记录下的场景,一对年轻夫妇在公园热吻。然而,这也完全可以仅仅是一种概念性的表达,就向Gerardo Nigenda的情色视觉诗歌那样,将盲文字符打在黑白的人体和脸部影像之上。
然而,是否有什么方法能够将相机中的图片加以转化,从而令全盲的摄影师也能“看到”些许他或她从未得见的世界呢?从纯粹实践的层面出发,许多全盲摄影师经常会向明眼的助手请求援助,就相机的摆位和构图等细节为他们出谋划策,也有的,摄影师则会采用某些尖端的数字技术。例如,最近,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开发的一款手机拍照应用就针对视障者难以定位快门按钮的问题,允许用家仅借助上滑手势完成拍照。该款应用还集成了人脸识别技术,能够通过手机内置的扬声器,报读出取景框范围内的人脸数量,利用音频指引的方式,为摄影师提供帮助。
斯洛文尼亚哲学家,有着多年摄影经验的Evgen Bav?ar在脸书、推特和品趣志等社交网站上写到,即使数字技术已经令原本必须由用家亲力亲为的摄影过程变得更为无障碍,然而,由于其面向的是我们所有人,视障人士想要对此操控自如,还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有赖于各种巧思和直觉。布什谈到:“有时,我会通过语言,向镜头中的人们发出指令,如果是专门摆拍的造型,我会在地面上做上标记,就像我过去在影片中指挥演员走位那样。如果是在路边拍照,我也能够如同狗仔队那般,学会将相机视作自身感官的延伸。”
对于墨西哥摄影家吉娜·巴德诺赫而言,非视觉摄影的理念显得尤为重要,他不仅是本书创作过程中的积极参与者之一,也是墨西哥公益组织Ojos Que Sienten的创始人(尽管其英语译名为情绪视觉(Sight of Emotion),不过该组织名称的字面意思则为“眼睛的感觉”),其目的只在“鼓励视障人士借助摄影的语言融入周遭的世界”。她告诉笔者,最初启动非视觉摄影项目之时,身边的人们都认为,她肯定是发疯了。吉娜谈到:“直到10年后的今天,许多首次听闻该项目的人还依旧感到,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其中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依然固执地认为,视觉是设计与欣赏照片信息的唯一感官。然而,事实上,摄影作品的创作过程也同样涉及身体的感觉、相关的故事情节以及摄影师的直觉。当你收听广播或是阅读书报之际,脑海中就会勾画出一幅幅生动的图像,因为,大脑才是我们理解视觉信息的中枢所在。因而,视障者同样可以通过其他感官渠道感知周围的世界,从而创作出精美的摄影作品。”
阿龙·拉莫斯是墨西哥国内的非视觉摄影艺术大家,巴德诺赫介绍到,他经常利用碎磁盘上复杂的破损花纹或是各种娇弱的昆虫和花朵作为其意向作品的素材,微小的美在生动的特写镜头下得到了强化,这些作品既体现了她明显的个性风格,也符合广大民众的审美情趣。“在摄影的过程中,我经常会用到自己的听觉、触觉、味觉甚至嗅觉,”他说道,“但凡摸到相机,我就会在相机镜头与拍摄的目标之间建立起一条想象中的连线;我会在自己心中勾画照片的效果,最终完成图像的感知与构建,从而,与健视世界展开感官上的交流。”
在参加了依次由工艺组织PhotoVoice主办的集中式体验课程,了解了利用数码故事的形式,为边缘人群和残障人士提供展现平台的方法之后,来自英国的表演艺术家、舞蹈家,卡巴莱演员和摄影师米克尔·史密森就深深爱上了非视觉摄影艺术。他描述道,拿着相机坐在舞蹈表演现场的前排座位,听着“舞者们的双脚擦过地面的沙沙声”,他便可清晰地勾勒出演员们的位置和舞姿。借助微弱的呼吸声,台上的舞者们究竟面向何方也将一览无余。
谈及自己为其他舞蹈家们拍照的最初想法时,阿龙·拉莫斯在各大照片分享网站上写到:“我自己就是一位舞蹈演员,因而,能够轻而易举的构想出他们的舞姿,捕捉他们的走位方向。然而,我所学到的第一课便是,摄影往往遵循着一种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慢一拍的节奏。我必须放慢自己的速度,集中精力,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并且还需考虑到空间和构图方面的需要。”史密森的舞者摄影作品使用了模糊且伴有颗粒状的效果,这最初令他深感忐忑,因为,他们“意味着我的技术可能不过关”。不过,经过了两年的尝试,他终于意识到,这种效果恰恰反映出了他自己切身的视觉感受,“我的眼前就经常会如同这般模糊一片。”作为一位低视力人士,他只有借助电脑上先进的屏幕放大软件才能够欣赏到自己的努力成果。
尽管并非科班出身,但是,与书中提及的其他摄影师们一样,史密森和布什都将摄影视作一种自由表达自我感受的手段。布什谈到:“首先,我是一位小说家,不过,有趣的是,我的脑海中从未有过自己是一位盲人小说家的念头。其原因在于,摄影并非是我渴求的事业,因而,对于他人的描述我根本不介意,但是,如果它与写作一样,成为了我的生活重心,那么,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将我至于一个框框内。”
书中提到的所有视障摄影师都通过自己的作品,对来自社会的各种非议进行了有力的反击。他们并不相信,摄影是一种仅仅依靠视觉参与的艺术,因而,他们实际上将自己的记忆、情绪乃至个人经历全都融入其中,共同建立起了一个想象中的视觉世界,令视觉摄影的境界得到了提升。Evgen Bav?ar写到:“正如置身于黑暗空间内的人们对光线的渴求那样,视障者也拥有对于视觉之美的向往。怀揣着这份渴望,我会始终坚持这一特殊的摄影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