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爱人都是盲人,本打算是不要小孩的,他悄悄的来临,便成了我们家的不速之客。
他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急性子,我还没有赶到医院,他便迫不及待地降生了。当我赶到的时候,母子俩已经安然地躺在病床上。他被层层叠叠的裹着,活脱脱像一只粽子,只露出一个粉嘟嘟的小脸蛋,躺在母亲身边,甜甜地熟睡,对我的闯入丝毫没有觉察。我好像得到一件珍贵无比的瑰宝,小心翼翼地端详着,抚摸着。听医生们说,他的第一声啼哭很短促但很洪亮,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又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来了。
第一次看到他的赤身裸体是在他出生的第二天中午。医生通知我们,抱他去洗澡。原本担心他会啼哭不休,谁知道直到给他洗好,他才迷迷糊糊地将眼睛挑开一道缝儿,全然不知刚刚发生过什么,由着我们摆弄。那时,我才有机会饱览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他身上是那么的干净,连一颗痣都没有,像极了被剥开壳的熟鸡蛋。兴许这便是对赤条条最好的诠释了吧!看着看着,突然我被他右边脚底皮肤的颜色所吸引,那是一种被开水烫过后留下的颜色呀!这……猛地觉得有哪里不对,我仔细观察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感受着;这才确定那不是烫伤,那是一只“鞋子”啊!是一只与他一起来到这个世上的鞋子。是他到这个世界前就留下的标记。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吗?不!他是知道我穷啊!或许他再也受不得小鞋了吧!
他出生的时候,天气是极热的,所以我们老早就把他从“粽子”里解放出来,显然他也很受用这份轻松与自由的。即便没有人抱他,他也是极其乖巧的。每天早上都会让他躺在童车里晒太阳。旁边播放着《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等这一类的少儿启蒙音频,他好像能听懂似的,每每音乐响起的时候,便甘愿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了。至于其它时候,他也就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倦了就呼呼大睡,醒了看看天花板,厌了便玩玩手,踢踢脚,饿了就哭一下。不,应该是唱歌,他每次都是先平和地小声哼哼着,见没有人理,这才加大音量,见有人来即止。至于真正的哭泣,好像在他的字典里真的就没有,平日里打预防针,也都是带着微笑的。
为了度日,我在家和他们母子待了一个星期,就回按摩店上班了。爱人独自在家照顾他,到他半岁以后,终于在家待不住了,来到我身边,来到按摩店里,我和我爱人平时不忙就轮流带他。自从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抽出时间带他出去串串门,散散步,爬爬山。最开始是抱,然后是让他骑在我肩上,他是母乳喂养的,看上去虽没有别人家同龄小孩胖,却是极其压手的,他才一岁半大的时候,我扛着他爬山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他两岁了,只能大手拉小手的走上一二公里。边走边和我背着些国学经典,自然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有时候忘了,我便提醒他,他却反驳我说的是错的,然后索性不背了。
馋嘴也是有的。偶尔在路上见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会拉了我一起上前,说“爸爸我要吃”。当我告知他小孩子需要保护牙齿,得少吃糖,然后他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有些不情愿的随我走开。有时我也会掏出五元钱,买上一串让他解解馋。他那满足的样子,像极了儿时过年时的自己。
若是在店里,我们忙,就让他一个人坐在地上玩。记得有一次,我们都在忙,他面朝大门坐在地上,看见有一个客人开门进来,他居然咯咯的笑出声音来,同时两只小手做出鼓掌样相互拍打着,逗得在场所有人哈哈大笑。他见此状,表现更加嗨,连脚也跟着上下的动起来,嘴不断向外吹着口水,简直是放飞自我到了极点。一天晚上患者比较多,他好像是困坏了,头一晃一晃的冲我哭,于是我便背了他继续忙。可能是在我背上感受到了我的节奏,即使困倦,他也在帮我使劲,小手不断在我头上模仿着给我擦汗。
他奶奶说他是一个美食家。的确,自从他学会吃饭以来,他就没有挑过食。就连大多数小孩子不吃的青菜、苦瓜、肥肉等,到了他这里一定是照单全收。尤其是鱼和鸡,每次吃鸡,谁也别想吃鸡腿。至于鱼好像没有他不爱的部位,当然鱼头是他的首选。每次吃鱼的时候,他总会用嘴把鱼刺挑出来,即便是很小很小的刺,也难逃他的小舌头。所以无论他吃鱼的什么部位,我们也都不用担心的。
凡到这个世界走一遭的灵魂,遇到些灾难总是难免的。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灾难来的那么突然,还那么早。以至于只有两岁半的他,就和我们大众一起经历了一次全球性的灾难——新型冠状肺炎。在这次疫情中,他的表现是好样的。我带他坐火车回家的时候,他始终是戴了口罩的。在这十二小时的旅途中,我们周边好些个小朋友,甚至是年纪稍大一些的老人,就像没发生这事儿一样的,肆意的裸露着整个儿脸。而他却一直依偎在我怀里,警惕地观察着这些“无所畏惧”的人们。
原本以为这糟糕的疫情会很快过去的,却没料到会被要求居家隔离。在这段隔离的日子里,他竟也像模像样地看起新闻来。偶有一天,我竟听到从他那张稚嫩的小嘴里蹦出句:“加油!加油!武汉加油!”当时的我情绪是很激动的。现在想来,他该是无法阐述这句话背后的信息吧,不过我觉得未来的某天他会明白这一切。那时的他必定会在我面前给我诉说这个特殊时期留给他们的英雄人物和事迹,他也将在这些英雄的精神的指引下成长,成长为新的英雄,成长为他们新时代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