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曾经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日子,那是浙江宁波的一个小乡村,村前有个大池塘,村后是一片小树林里种的多是桑树。每逢春暖花开时节,这片桑树总是争先爆出嫩芽,随后是青枝绿叶随风飘曳,此时养蚕季节已经到来。
外婆家蚕房就安置在堂屋里面,我多次看见蚕生长的奇特过程。蚕宝宝吐丝成茧,在那一束束麦秆上满是晶莹雪白的茧子,整个蚕房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这足以令人陶醉。给我印像更深的是这蚕宝宝咀嚼桑叶时还会发出一种细细的“沙沙”声音,千百条桑蚕咀嚼桑叶那种“沙沙”声似那春风细雨,连绵不断。这“沙沙”声总是伴随我在堂屋前玩耍,入夜后“沙沙”声传到厢房催我入眠,令我感到特别亲切和安详。
时光荏苒,双鬓微白的我已经是步入老年时光。旧时往事已经淡忘了许多。近两年小区新来了一个清扫工,姓郝,大家称呼她郝阿姨,她让我唤起了儿时在外婆家的那段日子和美好的回忆。
每天清晨我家窗外会传来一阵阵“沙沙”声,连绵不断由远而近,后又逐渐远去,我晓得这是郝阿姨在扫地,也忍不住去打开窗户,寻声望去,郝阿姨看到我总是笑嘻嘻挥挥手和我打招呼。扫地的“沙沙”声,让我联想起外婆家桑蚕咀嚼桑叶发出的那种“沙沙”声。
郝阿姨来自江苏盐城,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身体还很硬朗,中等个头,圆圆的脸蛋,慈眉善目,讲话总是笑呵呵的,乡音糯软。她手脚勤快人缘很好,扫地的时候十分认真,总是沿着道路的一侧稳稳的向前扫去,速度不急不缓,扫地自带节奏“沙沙”声的韵律让人过耳不忘,扫过很长一段路后,再退回来从另一侧继续扫,堆成一堆后,用长柄奋箕归拢后倒到远处的垃圾桶内。
去年老旧小区营造“美丽家园”,修复翻新了小区的柏油路面,有了清扫工的勤劳工作,道路似乎由一匹长长的丝绸铺就,偶尔飘落的几片树叶变成了点缀,绿树环抱,黄杨为栏,形成了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我和郝阿姨接触多了又聊得来。有时候看到小区自行车棚的管理员老顾常帮助郝阿姨扫地,后来知道是郝阿姨的老伴。早些时候他们的儿子在小区购置了房子,他们老两口为照顾子女搬来一起居住。因为闲不住,身体尚健,先后承接了物业安排的这两个工作,想着早点帮儿子还清贷款减少压力。他们在老家有自己的住宅,承包土地种植了各种树苗也有些收入。
我有时候问郝阿姨,年纪大了这扫地工作辛苦不辛苦,累不累?她说不辛苦,爱人老顾以前在乡里做过一段时间村长,村子里面两三千号人,忙前忙后顾不了家,自家的承包的地里面的农活都要靠她自己做,那个时候才辛苦,当地属于粮棉区,为了赚钱,各家各户都会搞些副业。他家曾经养过蚕,有一间大屋专门用作蚕房。谈到养蚕引起了我的兴趣,也就多问了几句。郝阿姨告诉我养蚕这件事情看起来很清闲自在,实际上也是很费心费力,有许多讲究。蚕房熏蒸消毒后一直要保持清洁防止蚕得病,嫁接过的桑树才会长出大桑叶。桑叶若是沾有雨水和灰尘都需要擦拭干净。桑树上的毛毛虫是不能用农药喷洒,不小心碰触到了毛毛虫扎到了人裸露的皮肤会引发肿痛和过敏。桑蚕吐丝结茧只在四五天内,吃食桑叶需要二个月左右,吃食咀嚼桑叶日夜不停,难得几天休眠,这蚕也是够辛苦的了。她说家里一个季节要养殖两三批蚕,前前后后跟着忙碌,还要不耽误其他的农活,人比蚕要辛苦的多。
去年小区垃圾分类,郝阿姨开始还担心,垃圾乱糟糟的怎么分得清?好在居委会安排了两个志愿者值班辅助指导,慢慢的小区居民养成了自行分类按时倾倒垃圾的习惯,她的工作比预想的要顺利。自愿者撤走后,郝阿姨需要靠自己在早晚各二个小时,值守在垃圾箱房边,偶尔有居民未分类投掷垃圾,需要自己从垃圾箱中拾取重新分类。夏天垃圾气味刺鼻难闻,冬天寒风凌厉,对她的责任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新形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突如其来,根据国家的规划安排,大家都要宅在家里避免人群接触传染病毒,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每天的垃圾分类工作也不可能停止,郝阿姨戴着口罩穿着透明雨衣作为防护措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老顾常要替她分担让她休息,她总是不放心还是要过来两个人一起值守。
看到两位老人忙碌的身影,我想这个工作无疑是再辛苦不过了。老夫妻两人的人生经历,辛苦不辛苦有自己的理解,也许在他们而言辛苦永远是一种过去式,他们是用今天的辛勤工作为告别曾经的艰辛划上一圆满的句号。
中国古诗词不乏描写蚕的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宁叫蚕老叶不尽,不叫叶尽老了蚕”。前两句颂扬奉献精神,悲壮苍凉,现实生活的奉献更显从容淡泊,后两句我更欣赏大爱无疆,对奉献精神的厚爱和呵护。我们美丽的祖国,正是有着像郝阿姨那样无数的劳动者似蚕的奉献精神,辛勤努力,终于迎来了今天全面小康大好局面。
每天清晨,窗外依然传来熟悉的扫地声,由远而近再渐渐远去。最近听说郝阿姨和小区签订的合同将近到期,她打算回乡里去一次,心中惦念地里的苗木和乡里的亲戚朋友。我宁愿让郝阿姨扫地的“沙沙声”和桑蚕咀嚼桑叶的“沙沙”声汇聚一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